莫问深浅

【all叶】长恨歌 01

他坐在黄金堆砌成的王座上,手指摩挲着扶手上复杂古朴的花纹,中指上的白玉戒指划过凸起处发出细微的响声,脚下是一具皮肤长满脓包的身体,有几处已经破了,散发出腥臭味。地上仍旧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,显然,那个人没有死。

“父亲,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称呼您。”

“嘶……啊…”

男人温和地笑着,黑色的靴子踩在对方的脑袋上,发出足以取悦他的响声,他不断加大脚下的力度,俯视着不能动弹的老人。良久,他厌倦了这样无趣的游戏,将已经没了气息的尸体踢开。

躯体被他踢下去,肉体碰撞冰凉坚硬的阶梯发出巨响,回荡在只有一人的宫殿里。

“终于…”喻文州呢喃着,看向远处已经打开的大门,门外的灰色阶梯染上了暗红的液体,那是有源头可寻的,在这座宫殿外的长阶上跪着一个满身伤痕的青年。

“你来了。”他轻笑出声。

喻文州的大拇指抚了抚食指上的戒指,它并不精致,制工粗糙,搭配在衣着华丽的男人身上显得简陋。

他走出寒冷到令人窒息的宫殿,他的士兵与忠心不二的王臣正等着他,只需一声令下,从此这座王都的主人就会姓喻。

他手下的第一大将跪在地上,头垂着,喻文州俯视着他,嘴角弯弯,看着让人心慌。

他缓缓蹲下,试图扶起他的挚友、他的爱人,可对方的膝盖似乎黏在地上,他察觉到对方的抗拒,温声道。

“叶修,地上凉。”

叶修抬起脸,直视着面前温润如玉的男人,他眸中的温度似乎将喻文州灼伤,喻文州心一颤,手抚摸着爱人沾着血液的脸。

“待我回去给你上药,辛苦了。”

“……”叶修沉默着,依旧注视着他,他的嘴唇被咬的千疮百孔,黑色的眼睛亮的吓人。

“叶家军死了三千余人,伤者无数,残废者五千有余,叶家嫡长子叶秋战死东皋关,叶老将军……”

“叶老将军年事已高,长久染恙,我该准他告老还乡,回家修养,以慰之与叶家军为朝廷立下的功劳。”

叶修的唇颤抖着,一字一句吐出未说完的话。

“家父被蛮人虏去,将其断头之躯送至军营……”

喻文州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,他看着叶修的眼睛,叹息道。

“你不信我吗?”

“我信。”他一直信。

他似乎将这么多年征伐战争的勇气都汇做一句话,亲人离世的痛苦充斥着身体的每一处,无时不刻不折磨着他的身躯,他声音发抖着问道。

“可那杯不当见之鸩毒呢?”

“相信我,叶修……”喻文州的手指抚着叶修的眼角,他的眼眶很红,似乎随时会掉下泪来。

“那不是毒酒,你信我,而我也会相信你,叶修。”

叶修一直紧绷的神经突然断了,他猛地推开他,往后退去,冲未来天子吼道:“喻文州!不相信我的人是你!一直都是!”

“不…我不信你……我从头到尾都不该信你!”

“叶家一直都是你们皇家的眼中钉,肉中刺!”

他失控地吼着,脸因为情绪激动变得通红,始终死死握紧的拳头渗出鲜血,如同哮喘一般,昔日的风流人物仿佛天塌了般,咚地跪了下来,眼中写满愤怒与失望。

喻文州沉默着搂住他的爱人,疼惜地用手顺着他的脊背,让他的呼吸渐渐平复,直到叶修身体一软,瘫倒在他怀中。

他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,暖融融的,但眼底的笑意不达眼底,如同春冬交界处的一颗杨柳,雪水逐渐融化,温暖才方到枝头。

他吻上叶修的额头,将他搂在怀里。

我的不败战神啊。

你的确不该相信我。

这个故事有些像茶馆中的爱情剧本,有几分好笑,掺杂着皇家不可告人的密辛,家族与少年义气,弃子与隐忍痛恨。

十一岁的叶家嫡长子随父进宫,向父亲撒谎跑到宫里乱逛,宫人多多少少知道这位文武双全、俊郎非凡的叶公子,没人敢拦他,任由他偷偷闯进了玉溪园。

此时正值寒冬,叶公子披着件对襟长袖的厚披风,上面绣着红梅,衬着地上的白雪,甚是显眼。

他见四周无人,便勾着水池边上的树爬上去,坐在树上好不悠闲地吃着从宫里厨房偷来的年糕,这里没有师傅的训导,父亲的责骂,他自己一人乐的清闲。忽然,耳边传来一阵呼救声。

“救…救命啊!”

伴随着几道扑水声,水里的动静不小,叶公子定睛一看,一个身体孱弱、脸色惨白的少年在水里扑腾,现在虽然正是寒冬,但湖水结冰不厚,那少年跌到湖上砸破了薄冰,看样子又是旱鸭子,只能可怜的挣扎。

湖边站着几位华服少年,此时脸也吓白了,看样子只是想戏弄一下,结果出了这样的事,此时都害怕地不敢动弹,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就要没了。

“喂!”

少年们被突如其来的一道黑影吓到了,只见叶公子站在树枝上,将身上厚重的黑披风扔到一个少年手里,脚蹬住树枝一用力便飞向湖中少年,他手勾在男孩的腋下,将他提起来,然后运起内力用轻功将他抱到岸边,过程行云流水,速度极快,旁边的少年们和刚赶来的下人看傻了。

“傻愣着作甚?把衣服还我。”叶公子瞥了眼拿着他衣服的贵公子,对方颤颤巍巍地递上披风,叶公子拿起来扔到冻得嘴唇发紫的男孩身上。

“你且披好了,”叶公子用眼神示意他把披风的带子系好“你去把太医叫来,尽快。”他对急忙赶来的太监说道,显然没有忽视男孩头上渗血的伤口。

“还有你们,在天子眼下肆意妄为,险些在宫内闹出人命,酿成大祸,就不怕触怒龙威吗?依我看,你们真该每人领个二十大板!”叶公子哼了一声,看着那些战战兢兢的少年们。

“还有你,黄少天!”叶公子怒瞪着欲要逃走的黄少天,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抓到受惊的男孩面前,说道:“你真不怕我捅到你父王那里去!”

“叶修你…我只是凑个热闹,什么都没做啊!”黄小世子急忙向他解释,额头上冷汗直冒,他不过是无聊围观,结果险些害死一个人。

“看在我俩这么多年交情份上,饶我一次吧……”他抽着嘴角搂住叶公子的肩膀,一副哥俩好的样子。

叶公子不想理他。

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孩,即便寒风侵蚀着他的身躯,他的腰依然挺得很直,那黑披风并没有系好,潦草地披在他的身上。

“怎么不披好了?”叶公子皱眉道。

“手冷……冻僵了…。”男孩哆哆嗦嗦地说道,他眼前有些发黑,脚下开始不稳。下一秒,一阵冷香蹿入他的鼻腔。

叶公子扶住了男孩,修长白暂的手指将带子灵活地打个结,将两襟向里拉紧了些,让他坐到旁边的亭子里。并让他头以下的部位都藏在黑披风了,那披风很厚,上面还有一层绒毛,看上去价值不菲。

“你叫什么名字?年纪呢?”

“…喻文州,九岁。”

姓喻?左相家的公子?这孩子身上的衣服虽然华丽,但是面黄肌瘦,身体孱弱,比自己还要矮的多,大概只是个不得宠的庶子吧。

叶公子想着,这时太医也赶来了,黄少天摆出世子模样,让他们好生对待喻文州,否则拿他们是问。

他头上伤口不长不深,不会破相,倒也算不上严重,但在腊月的湖水里泡一会,身体怕是得落下病根子。

这事也惊动了皇上,最后各家孩子被大人们带回家,竟然都平安无事,除了口头上教训几句和回家禁闭,这差点害死人的事就被掀过去了。

让叶公子惊讶的是,喻文州是左相嫡子,是他那早逝的原配妻子所生,虽然如今左相娶了工部尚书的嫡女为妻,但也不至于让一个嫡子落到这般田地。

这后宅之事……真是乱。

但最让叶公子在意的,是皇帝对喻文州的关怀之情,是真实的关切,和几缕看不清的怅然若失,但是却没有插手这件事,严惩那几个孩子。

这是他们初次见面,没有几句话,虽有关心之意,但不过萍水相逢。

后来的叶修想起这件事,只是叹息一声,所有战争的开端就是那件事,皇帝情史和皇家密辛容不得他一个外人猜测,但是可怕的事实已经摊在他面前,他必须掺和进去。

那男孩早就看见他了,他赌自己会救他,于是顺其自然地跌进水里,见到天子,勾起天子对那些事的回忆,让左相的计划乱了阵脚,最后与他认识,与黄少天交好……

现在再后悔也无用,他成功坐上了皇位,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,而自己……

叶家与叶家军被战火摧残,依喻文州的性子,也不会坐等着他们继续强大,这是帝王的猜忌,也是他们的本性。

战后那杯毒酒,不至于要了他的命,却让他内功尽失,如今被喻文州锁在宫内,如同老虎没了爪子,就连利齿也被拔了。

就像……笼中的金丝雀,只有等主人去垂怜才是生存的意义。

叶修捂住自己的脸,沉默不语。

“大人,该上药了。”一个小太监说道。

“太医呢?”叶修淡淡说道。

“在来的路上呢…雪有些大,可能会慢些。”

“我来迟了。”一道冷淡的嗓音响起,踏进殿的来人一身墨绿色窄袖长袍,玉冠束起了长发,面容深邃,剑眉下的一双眼中含有冷意,如同窗外长期不化的白雪,他身边还有个衣着朴素的丫鬟提着箱子,整个人就像从画中走出来一样。

叶修晃神。

“王大眼你轻点…嘶……”

“你若不再逞能就不会这样了。”

“都怪那小子太嚣张了,欺负到你头上来了!”

“关我何事?”眼睛有些奇异的少年紧蹙着眉,有些恼火的看着他。

“谁都知道他嫉妒你,我不过耍点小手段就趴着起不来了,若不是他有个争气的爹,我还能这样不成?”叶修嘟囔着。

王杰希冷厉的眉眼柔和了几分,给他上药的手轻柔了许多,可惜叶修趴在床上看不见,他眼中是醉人的柔情。

“叶修。”

“什么事啊?王大眼。”他很喜欢强调这个外号,念起这三个字显得有些俏皮。

“去西营后,记得小心行事,莫要鲁莽,风头太大容易惹事。”

“知道啦……”

那都是陈年老事了,叶修想到,可偏偏这些事总被他揪出来回味,为自己无趣的生活增添几分兴味。

他看向王杰希,想开口再叫他一声那个外号。

下一秒,铺天盖地的晕眩感向他涌来,他没有丝毫抵抗力地眼前一黑倒了下去,嘴里只吐了一个王字便不省人事。

TBC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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